“有烟吗?”
是这么说的。
被夏夜的晚风粘结成句、仿佛不经意地笑着吐出词句:“有烟吗?”
他略诧异地抬眼,牙齿咬着滤嘴,摇了摇头。面前的人无奈似的轻“啧”出声,从西服口袋摸出一盒来,叼在唇间低头就火。离得太近,连毛孔与微微颤抖的垂下的睫毛都被一点点的火光映得清晰。片刻后对方直起身,缓缓吐了烟雾。他终于找回声音,带笑说:“女人烟。”
他们坐在台阶上抽烟,就像以前那样。
春日的雨无法预计,也许只是云层稍厚便不耐得挤出一阵来,却能让一整日湿润得淋淋漓漓,贴着的皮肤稍一摩擦都觉满是粘腻的汗,连骨头都恨不得酥酥地疼。
解雨臣越过黑瞎子的身体,伸直了手指从烟灰与烟蒂之中挑挑拣拣,最终选中一支燃到三分之二被摁熄的,弹了弹前头焦黑的碎屑,凑到火机上去。燃了,回来慢悠悠地抽,就听旁边翻了个身,说:“不能在床上抽,规矩是你定的。”
解雨臣斜睨他一眼,把那口烟对着脸喷,烟雾缭绕后面都能看清楚解雨臣脸上分明的“你拿我怎么着”。黑瞎子就有点无奈的意思,对小孩子似的揉他头发。也没躲,就直直地望他,听见说:“小孩子肺还嫩,不要抽那么多。”
再没有回应,只是雨连绵过整个叶绿季节。
有些事情你是不知道的,也不会被告诉的。
打平了。
最开始是在学校里遇见他,一天到晚都是皮衣搭着副墨镜,在一片西装革履之中显得格格不入,名片递出来,前面还有小小的教授俩字。
“我是满族人,汉姓齐。”自己笑着解释了,最后连名字也不知道,没问过。
不过一出看得见结局的荒唐闹剧。他陪着到达解雨臣的生不如死的青春期的终点,看着解雨臣从另一条路行他的轨迹,再重新独自一人去走他的路。黑瞎子知道他们不是一路人,而解雨臣根本就没有想过这个问题,太坚定。
皮肤用汗黏着,耳鬓间的发丝被磨蹭得一绺一绺地翘起来,滑稽,没人在意。躯体动作不止却莫名思绪清明,想着本来就没有多接近。
他的嗓子里挤出一声叫,手掌紧贴对方的头皮抓揉,稍微松了一点的时候哑声道:“操你妈,太痛了。”
他们的浪漫在大多数情侣看来简直哭笑不得。比如默契地从联谊舞会逃出来,坐在台阶上抽烟与接吻。一起待得久了就习惯,连对方的气味都是自己的,一大片地融在一起,相似又不尽相同。懒得挣扎,在里面发酵出的能够让人安心的物质中沉沦下去,也有一瞬间以为可以恒久的错觉。
太久之前,说的第一句话就是“有烟吗”。对方摇头,怕他不信,还掰开盒盖给他看。他有点无语,转念一想又释然。活该找不到女朋友。
他就自己挑了根烟出来,细细长长地咬在唇间,弯腰就火,坐在旁边。
对方看了他一会,带点笑道:“女人烟。”微微侧头睨他一眼。又说:“其实你可以向我借的,我带了火机。”
——果然没有女朋友。
他们坐在台阶上抽烟,夏蝉大噪,几近五年前逃课去看的那场烟花。
他听见黑瞎子笑着说:“你长大了。”
终。